一枚纪念章上蔓延着着杂草一样的铜绿，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黯然失色。
范老师教我们语文，上课第一天，她扬言：要为我们一屋子六岁小孩做纪念章，一人一块。
做纪念章耗时耗力，因为范老师用的不是钻子，是一柄银白色的铁质锥子，这样，噪声便不是很大。我们常常看见课间或是午休的间隙，她近乎匍匐似的趴在桌子上，凌乱的发丝间裹着慌乱的汗珠，在额间颤抖着。她的手常是微微泛红的，还带有一道道被细长的金属针柄勒出的紫色沟壑。做一枚纪念章，往往耗时一周。
锥子的针头不很坚韧，十分脆弱，用力的方向或者是力道稍稍有一点偏差，针头便会弯折。范老师只能用锥子竖直抵住铜块，掌心用力向下压，压出一个个凹凼，如此往复，直到一个个小坑把图案的主体包围。最后再用锥柄的大头压实小坑之间还未联通的铜沿。
看到范老师眼角旁蔓延着的黑眼圈，便又知道，她整夜做着纪念章。我们此时心中便常常泛起一种酸涩的期待了。
我的那枚大概是在二年级完成了。从老师手中郑重地接过它，还能感到它微微发烫。我很是爱不释手，不论我走到什么地方，在我的衣袋里，总有它的存在。
只可惜，这种存在不知何时消失了。也许它还在，只不过我无从得知它的去处。常常将它揣在手中的我，也不再敢去范老师的桌前。可能是她察觉到了什么不对。弄丢纪念币没多久，范老师悄悄在我桌上放了一枚图案不相同的纪念币。只是用很轻柔的目光，略有些无奈，又有几分溺爱。
为了避免诸如上述事件的发生，我不再带着那枚小小的铜币到处转悠，总让它呆在桌堂的角落里委屈着。桌堂的同一角落里却常年有着一滩水，也不知源头是哪里，那枚金属币就一直泡在里面，终于生出了绿色的铜锈，状似月牙与未砸平实的几个小坑结合起来，倒与月牙更有几分相似之处，却看起来十分怪异。
绿色的月亮就此，每日升起，成为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难题。
手反复摩挲着那片铜绿，抚摸着那斑斑绿色中的盈满的月光，或许是用力过大了些，只听得一声脆响。
铜绿剥落了，在它生长，蔓延过的地方，只剩下淡黄色的月牙。在月光下闪闪发亮，我看到了一片清晰的指纹，被汗水牢牢地刻在铜币上，中间有一片微微的枯红，那是范老师在给我刻章时不小心留下的一片伤痕，我却从未发现过。
绿色的月亮不再升起，淡黄色的月亮却越发清澈。